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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娜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偷吻月亮的星星全集 > 第268章 身材保持很好的邻家少妇
    春晨压倒冬晓,夏尾嘻闹着赶来收场,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位劳动者诞生了。那是个看不见鼻子,看不到嘴唇,看不清形状,更失去了神采的,一位注定了不起的女婴。她从母亲肚子里“咕噜”涌了出来,涌出来时四肢还攒着劲儿,向外使劲伸展着,立志想成为一名举世闻名的橡皮人。

    秋收泛起阵阵麦香,向前翻滚了几个时期,将劳动者从蝌蚪一下子变成空中乱舞的灰蝶。是的,各位看客,它们两者毫无联系,这也恰恰说明了美玲子纷杂的人生轨迹,玄妙得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身为军人的女儿自然要承担起家庭的重任,更何况身为三位弟弟的大姐,与母亲相较,是最为重要的人。美玲子先是跟着父亲到北京的部队,再从部队到泾阳的林垦部,最后从泾阳一个洗煤厂去了茂陵的纺织机械厂。在泾阳时,因为到了适嫁的年龄,所以经过父亲的仔细筛选,选中了一位仪表堂堂的大学生。

    美玲子是这样形容第一次见他的,毛虫似的浓眉下是更为明亮的眼,方正的面盘上盛满了整齐的佳肴,一看就让人神清气爽。没过多久,美玲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了婚,以一辆自行车的价格,成为了妻子。

    在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十四年,她成了封建奴隶制中的一员,自然,在家人极力劝说下,与中学告了别的她,是做不成奴隶主的,当然也做不成奴隶,只能成为一头蒙住眼在原地打转的骡子。

    他的丈夫也常常因为与她没有共同语言和恰如其当的行为轨迹而愤怒地摔打以及进而大吼道:“你真是一头愚蠢的骡子!记住!你是我一辆自行车买来的!不要对你的丈夫顶嘴!哼!行了,现在,去干活吧!”其后往往还要跟上一层钢铁样的叹息,以期能舒解压抑在心中良久的无法忍耐。

    一个方块和椭圆结了婚,结果就会是这样,变成菱形圆。又像是向外散着的刺猬利刃,谁靠近,谁就会被刺穿,连同他们自己也不能幸免。

    “今天去把麦子磨了吧,要刚刚打出来筛好的那种,去!去拉磨吧!别在我眼前晃荡了!”

    美玲子放下手中正乐得自在的拖把,停止了使家变得整洁这一动作。拖把一下就扭身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还带着家中时有的怒意,心中暗暗发恨,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能在地上想拖多久就拖多久,什么时候停,完全凭自己的良心。

    美玲子一下子就穿好了鞋,带着自己个和地上正拖拉踌躇的影子,出门拉磨去了。坐上汽车,脑子里想着得全是丈夫和孩子吃到自己做的白面馒头,包子或饺子时,他们为此刻的美妙高声颂唱,就像骡子期望着能听见主人的一声赞叹,只有这样,它才能继续欺骗下去,哄着自己,用类似于爱的毒药麻痹自己。

    “包白菜馅的,白菜肉的,对!就包白菜粉条肉的!小祺和小慧一定觉得好吃,没错,她们一定会喜欢的!”美玲子在心中聒噪地想着,最后竟然激动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一个用皱纹恐吓人的白胡子老爷立刻用拐杖占了她的位儿,但她并没有感到不悦或是被羞辱,反倒是觉得幸运,想着今天又有善事可做。

    她先是向后跨了一大步,再是把位子让出来,最后,终于是撞上了站在身后的人。那人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裤子上的鞋印,转过身去,仰着头,不听美玲子的致歉辞。

    她一看,竟把好事做成了这幅景象,只得立刻噤声,并随着汽车的颠簸,上下摇着,荡起的瞬间,她看向上空正悬挂着的,纯蓝幕布上的云。它顺着风的牵动,向前浮着,白得有些扎眼。形态不停歇地发生着变化,一会儿成了埋头苦干的羊,正低头费劲地吃着草,身后还拖着长长的绦虫;一会儿又变成了森林深处的石屋,周围全是半高的蘑菇,温馨得不真切;一会儿又化成案板上已死去多时的鱼,翻着肚子,举着白旗,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美玲子一看到这鱼就想到了自己,仿佛现在的她已经和这鱼的眼白融为一体了,在车上欺骗众人的那个躯壳,只是个失了智的疯女人。

    她早该疯了,没错,她早该疯了,所以,她也这么做了。

    在车上挥动起活跃已久的双臂,像黑猩猩宣示自己的主权般,大声嘶吼着,眼睛里蓄满了脓,却流不出来,只能用手背不断擦拭着,这难以言喻的水晶碎渣子。

    这碎屑把心磨出血来,又通过人为兴奋的上涌冲进眼框里,变成珍贵的珍珠壳子。可谁都知道,这里面早已是腐朽不堪的黑棉花絮子,但众人还是得把它精致的包装当成难得的珍宝,还要哄着,骗着人去争抢。

    毫无意外,美玲子被赶下了车,在众人狠辣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到马路牙子上,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和街上游移的鬼对视,只能听着汽车尾气的呜咽声朝远方呼啸时,才敢对着车离开的方向吐上一口浓痰,又伸了伸血粉色的舌头,幻想用自己的獠牙把车直接吞进肚子里。哼!好不畅快!

    美玲子向前游荡着,她下定决心要做一团鬼火,好好吓吓街上正苦奔前途的人。可还没来得及吓,街上的黄金突然褪去,影子也隐到了暗色里,定了定心,仔细一看,原来是阳光被什么挡住了,是什么呢?是什么能把阳光的灿烂挡住呢?原来是美玲子浑圆的心,在她把自己献给黄金时,不小心把太阳都遮住了,真是又一项罪过。

    于是,她收起恶作剧的心思,静悄悄地向前走着,比小溪汇入江海的速度还要慢。她要找什么?她来着是为了什么?她忘了,连方向都忘了,只剩下漫无目的的游走。

    前方,距离农贸市场只剩几步了,路右边突然出现的一条小巷缠住了美玲子。一位老人在巷口蹲着,旁边放着竹筐,竹筐上蒙着个破布,黑褐色的污臭盈盈地飘进鼻腔里,呛得人止不住咳嗽。

    轻手轻脚地挪到老汉跟前,压着声问,“你这买得是什么?”

    “什么都有,你要什么,我有什么,妹子,你要什么?”

    “我女子把脸划伤了,你这有没有治脸的药?”

    “有,有!正正好余下了一个,我也该家去了,算你便宜点儿,买别人都是五十,我看你合眼缘,二十拿走!”

    “二十?二十有点贵了,我没带那么多钱,五块,五块可以吗?剩下的,我还得买菜。”

    “诶呦,那,那行吧,但得往上涨一块,要不我就没得赚了。”

    “行!我买了,给。”

    付了钱,小贩脸上止不住得笑,飞快地流窜走了,独留美玲子一个孤魂野鬼在原地傻站着,还开心地捧着药,扬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儿白净细嫩的脸。

    但是,小慧的脸是怎么烂的呢?据小慧自己说,是不小心拿了父亲的钢笔,父亲把她的脸扣烂的。而美玲子的丈夫说,是他以为小慧偷了自己的笔,气不打一处来,不小心用指甲剐破了,并不打紧。

    美玲子分辨不了事实的真伪,就算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她自己不也常顶着淤青上街买菜吗?她每每出门,都要给自己打气,但就是这样一个不在乎身体淤青的人,却唯独在乎面子。她担心街上有人发现了自己的不幸,为此嘲笑她或者看不起她,所以,她想到了个好办法。

    装!对!就是这么简单!装!向外人装样子,向里子装套子,装到天荒地老,装到东升打倒夕阳。

    呼,总算是到了菜场,就连白菜也只剩下烂菜梆子,往地上随意一躺,对外宣誓着谁先蹲下谁就先拿到手的动人真理。可周围却鲜有人捡的,其实也不是不想弯腰,而是怕被人瞧不起,只有几个闪着破烂精光的老太太捡着,她们一边捡,一边踩,就算自己看不上也不准别人来染指。

    美玲子也偷偷俯下身,从烂菜堆里拿了几片,接着,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的动静。没事,依然是人声鼎沸,各忙各地,谁也不搭理谁。松了一口气,而后是专心致志地蹲下,仔细地挑选着,看到半好的叶片,把焦黄发烂的部分撕下,只留下好的表面,于是,就成了脆嫩的泛着水光的白菜老枯叶。刚挑完,站起身来,用手把布兜挽成花,把白菜紧紧地囚禁在兜内,生怕从中掉出一只青虫。毕竟,把青虫搅得稀烂,拌在馅里,也算是肉包子了。

    掸了掸身上的土,只是抬头那么不经意地一瞧,把魂吓得简直要跟着一起钻进布兜子里。密密麻麻的目光像是长在了美玲子身上,比虫卵还令人作呕,难清理的椭圆就这样在她身上安了家。只是迟疑的一瞬,虫卵全因体表的热量而爆裂开,蠕动着往人身体里钻,带着一种湿滑而又浓艳的粘稠。

    美玲子不敢在原地停留了,众人诙谐的笑就在她耳朵根后头往前赶着,她开始跑,向前狂奔,想把那些甩在后面,或者干脆埋起来,埋在地底处,就在心脏跳动的背面。

    终于,跑到了粉条摊边,把它们甩在了身后,喘了几口气,定睛一看,前面的队简直排成了巨形蜈蚣,说不清是几只还是几十只触角向外索取着人肉的香气。没办法,美玲子只得排队,并奢望后头的声响能来晚些,至少等她买完粉条。看着前面的触角逐渐消失,终于轮到了自己,可桌面上只剩了几缕稀碎的粉条沫,“把这些全给你,要不要?两块?喂!你要不要?不要就让开,下一个!”

    下一位选手正铆足了劲儿把她往外挤着,一声宏亮的“要!”,把身后的推力全都震倒了,四周张望的触角鸟作兽散,只余下美玲子这只等着入场的盼着能好好派上用场。

    “不对!我这个称坏了,算了,算你便宜点,三块吧!怎么还不付钱?你还要不要了?不要就赶紧走开,后面还有人要呢!”

    身后忽然消失的触手全都长了回来,它们向前伸着,想把美玲子吞没,或者把她也当成粉条,一煮,滑溜地吃进肚子里去。

    “我要!我要!给!”

    三块钱放在手心,小心地呈上去,像进贡似的。“好了,现在好了,菜都买好了,粉条也买到了,但是,肉恐怕是买不到了。不过,没关系,应该有不少肥嫩的大青虫正等着人呢!”美玲子默默理了一遍,菜有了,肉有了,就差面了。于是,背起一路默不作声的小麦,雄赳赳,气昂昂地驮着布兜进了厂子里。

    一进面粉场,找到小赵,说了几句好话,再给上几块钱和足量的面票,成功把精品细面换到了手。肩上扛着三袋面,准备离开,小赵叫住了她,“呀!这不行吧!都超过五十斤了,你怎么扛得动?赵大哥怎么就让你自己来了呢?要不要我把你送到汽车站附近?”

    “不用!不用!我没文化,力气还是有的,放心吧!这点根本不在话下。”

    小赵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有些踉跄地背影消失在面引起的白雾中,心里先是有些发咸,随后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自己忙自己得去了。

    美玲子驼着面,还得小心压着烂白菜叶和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粉条。刚好,有辆汽车停了下来,她急忙跑上去,把面放下刚喘上几口气,准备从内衬口袋里拿出车票钱。

    胡乱一掏,没有,顿时慌了神,把全身上下都找遍了,还是没能找到钱,便开始恳请售票员能让她坐到家后再回来付钱。在售货员呆板的沉默中,美玲子被请了下去,而众人凝滞地目光就像是用一把钝了的小刀,挖你身体里的腐肉,明知道治标不治本,却还是想着,试一试,万一行呢?

    美玲子没办法,只能往家方向走,可惜了,正是这不进不远的位置,让她别无二法,只能回家去。“就这样吧!”美玲子在心中默默接受着,“也没办法,人嘛!还是个只会下女仔的女人,没办法,谁叫我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汗,或者是下了几个小子的母鸡呢?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从天明走到夜深人静,孤月只是垂着泪看着她,连月色都知晓了她回家后的惨状,但她自己还是信誓旦旦地想着,“我回家后,他们一定会夸我能干,敢吃苦,而且能一直吃苦。希望这样他就不会嫌我没文化了,真是!这张笨嘴回家后可不要乱说话,不要惹他生气了。”

    身体无知觉的一颤,血晕蜷缩在月牙边,不敢看。美玲子已经到了家,连同早已躲藏好的影子。药成了导火索,不易察觉的碎片又重新回到她的眼眶里,不过,这回落得不是泪,掉得是血。

    玻璃鳞片当不成水晶渣子,只会成为无人知晓的灰。而美玲子还在期待着,期待着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