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走过拐角，感受到背后灼人视线的消失，少年的脚步逐渐放缓，挺拔的脊背微微放松。
“恭喜你，距离见到你又近了一步！”脑中传来一声语调活泼的呼喊。
“你能不能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下在白塔，然后莫名其妙地把我接走。”戚醉安语气沉痛地开口。
“？莫名其妙。”
“不行就别说风凉话。”戚醉安在脑海里翻了个白眼，外表却保持着淡定清冷高贵优雅（本人认定）地坐到了列车的等候区域，将箱子放在脚边，目光平视前方。
“——尽管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脑海中的声音幽幽开口。
“保持人设懂不懂啊！”戚醉安脑内反驳，“再说了，还有监测仪呢，万一真的有人闲着没事在仪器背后观察我呢？”
“那就让拉莫斯处理掉呗。”声音轻松回答。
戚醉安一顿，模拟想象着自己托下巴说话的动作，“你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就说……”
“都安安稳稳走到这一步了，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了，”戚醉安打断了声音的话，“比如刚刚路上碰到的那个人。”
“哦，路人甲而已啦。连人家名字都不肯想一想的人是屑。”
“那你也是。”
“反弹哦。”
“无效。”
正在和脑海里的声音插科打诨说闲话消磨时间，从右边来的通道却又响起了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戚醉安端正姿势，偏头观察着来人。
那是一名瘦弱的女性，头上披着一块黑色的粗纱巾，将头发和下半张脸遮盖住，只能看到上半张脸没有半点血色的皮肤和凹陷的眼眶里无神的双眼。
身上则穿着一整套深色服饰，又长又宽松，看不出是裙子还是裤子，走起路来时衣摆沉重地跟随脚步移动，像是游荡的鬼魂。
为了防备因为工业污染随时会出现的腐蚀性气体和废雨对皮肤的伤害，下城区得到服饰诡异地得到了统一，和旧世纪里住在沙漠地区的人们一样，最大限度地减少皮肤裸露的面积。
很显然，能在这里上车的人，也只能是下城区的人。
但又很奇怪，因为上下层的联通渠道极为狭窄，其中又以上城区单方面对于下城区的消息封锁最为突出，下城人几乎没有能前往上城区的渠道。
下城区明面上能去往上城区的通道只有这趟列车。
安全，快速，但是需要身份芯片并且会留下信息记录。
不过没关系，下城区多的是人连身份信息记录的芯片都没有。
他曾经保险起见通过拉莫斯的渠道调查过，近三年来，都没有下城区的人坐列车去往上城区，足以见得这种渠道获得的艰难程度。
今天却一下来了两个。
他对于自己去上城区的目的当然一清二楚，这个女人的出现却悄无声息得有些诡异。
戚醉安提高了警惕。
不过明面上他仍旧坐在原地，那个女人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上，佝偻着脊背，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候车室很大，女人时不时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通过回声震荡在整个空间内，层层叠叠，谱成奇异的音效。
好在这个时候列车从远到近缓缓驶进车站，系统的播报声平静地在上空回旋，中断了这种怪声的继续蔓延。
列车最终是要开进上城区的，因此采用的当然是得到贵族首肯的最新科技，就算是在进行时空隧道的迁越，列车行驶时发出的声音都几不可闻，让人觉得如履平地。
安静，低调，而不急促，喧闹。
经过外桥的列车从建设之处至此一辆，还是上城人所谓的破格施舍。
起点和终点分别是附属1星球的雀庙和主星的白塔。
一天只有两班，早上十点和晚上十点，每次会在车站停靠五分钟。
不过这一年以来因为从没有人上车，当列车员姿态闲适地从车上下来准备溜达一下的时候，看到一沉静一无神的两双眼睛注视着他，脚下一滑，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
“上，上车吧。”他一手搭着印有蔷薇花标志的制式帽，一手扶着车旁的栏杆，尴尬地冲两人笑笑。
女人低着头闷声咳嗽，从他旁边缓缓地飘过，进入了车厢。
戚醉安拿起脚边的箱子，冲列车员点头微微致意，脚步平稳地走进。
专门为下城人开设的车厢不算大也不算小，虽然装饰很寒酸，但胜在干净整洁，椅子一排排整齐摆放，但看崭新痕迹就知道很久没有人坐过了。
两人又分别找位置坐下。
“拉莫斯拉莫斯拉莫斯拉莫斯。”刚一坐下，戚醉安就开始在脑海里疯狂复读，面上却将脸对准窗外的荒芜，强行欣赏。
“在开会。”隔了几秒，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戚醉安顿了一下，“开什么会？”
“关于是否应该开放附属7星球的新区，让下城区的部分平民迁移，以改善城市环境的决定第一次联邦会议。”
“我和同事刚刚还在讨论这件事，快来个一手消息，有机会通过吗？”另一道平缓的青年音突然冒出。
“民主党和保皇党的代表人争吵得很激烈，但都只是政治作秀，风声放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们记者宣传舆论，安抚中层平民情绪的手段而已。”拉莫斯沉稳地解释着，又补了一句，“上次下城区出现虫族的事情让他们很不安。”
“拉莫斯，你现在能帮我查一下信息吗？”戚醉安耐心等待他们说完，然后开口询问道。
“会议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知道的，要是我中途离场，估计会闹出更大的新闻。”
“啊我懂，”青年音低低地笑开了，“我绝对会在上面加把火的。”
戚醉安无奈地叹气。
“发生什么事了？”活泼的少年音也加入聊天。
听到终于有人问到关键的问题而不是将话题越聊越远，戚醉安快速开口，“有一个女人和我同车去上城区，我想查一下她的身份信息。”
“我让耶西摩尔去查，信息会通过加密通道发到你的终端上。”拉莫斯很快地做出了回复。
“拉莫斯你是我的神！”戚醉安热烈回应。
“没爱了。”青年音悄悄出声。
“没爱了。”少年音幽幽接上。
“不客气。”拉莫斯淡淡一笑。
……
拉莫斯的手下效率很高，又或者是通过军方渠道信息实在好找，几分钟的功夫他的终端便收到了几行简短的文字。
【身份信息如下：
姓名：伊莎·莫雷
性别：女
年龄：46岁
居住地：约尔区37号大街092幢（此为原居住地，现不详）
亲属关系：凯文·莫雷（两人系夫妻关系，现已死亡），沙利耶·莫雷（两人系母女关系，现已失踪）
于新约999年伊月19日上午9：35分于莱纳桥关卡进入列车站，身份信息已录入。
检索到伊莎·莫雷的终端有一条未知信息，内容概述为：让伊莎·莫雷乘坐本日上午的列车到达上城区，将会告诉她有关女儿失踪的线索。】
很简短干练的信息，一看就有军人的风格。
戚醉安随手往下一翻。
【耶西摩尔·欧沙中将代拉莫斯·德文上将向您问好 :D】
他眨了眨眼，没让嘴边的笑意太过明显。
将思绪收回，戚醉安在脑中回想着“莫雷”这个姓氏。
作为戚醉安他对于这个姓氏并无印象，但拉莫斯却还算熟悉，甚至还见过活的凯文·莫雷几面。
确实是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现在不是回想繁杂记忆的时候。
戚醉安揉了揉眉心，抬眼看了眼时钟。
列车行驶的速度接近光速，就算两地之间横跨了许多星球，但这些年时空迁跃的技术愈加成熟，还有不出十分钟，就能到达上城区的站点，白塔了。
之前一直安静地诡异的女子却在此时发出了响动。
收回看向窗外始终是荒芜景色的目光，戚醉安谨慎地审视着女人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