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嗡鸣,箭矢破空而出,强而有力地钉入靶芯,弓弦自右向左弹开,持弓的少年高束起的红发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发暗。
手头最后一支箭射出,他获得了陌生路人的掌声。
少年收回手臂,被稀稀拉拉的掌声吸引,目光移向声音的源头,瞧见了一位身穿白色校服的少女。
“……”是青城的女式校服,但脸很陌生。少年沉默地收回视线,迈步走到墙边将自己的弓放置稳固,转身去草垛靶收箭。
五支箭全数钉在中心靶上,箭矢顶端没入泥土。那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重复“握住”、“拔出”两个动作,正当最后一支箭即将被扒出时,少年头顶忽而响起女性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个…同学,你是今年全国中学生弓道大赛个人赛的冠军神宫司风见选手吗?”
第五支箭被拔出,神宫司风见站起身,耷拉下眼帘看向面前的女孩儿,“有什么事吗?”
如此坦诚的态度,少女在心底暗暗握紧了拳。
果然没认错!
她扬起一抹笑容,解释道:“我没有恶意!真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弓道场啊?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晚上,女生会更危险吧。”神宫司风见说着,转身往训练场内走。
少女见状急忙跟了上去,“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是我家的弓道场呀。”
屈膝跪坐在地上,正在收拾道具的神宫司顿了顿:“…哦。”
“我看过你的比赛,状态稳得吓人!第一次看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呢,不过想到你是桐先的,瞬间释然了。”少女絮絮叨叨地说,也不管对方是否有回应。
夜晚的风发凉,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红色发丝被卷起落在胸前。耳边是少女滔滔不绝的话语,风将少年吹眯起眼,他低着头站起身,反手套上运动外套,背上弓箭,出声打断了对方的回忆:“抱歉,藤原同学,我要走了。”
少女一愣,让开路。
神宫司礼貌地道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往出口走。
不对,藤原后知后觉,他刚刚是喊我名字了吧?绝对喊了!
神宫司抬眸瞥了一眼门口的牌匾,面无表情地离开。
——藤原弓道场。
“真的没关系吗?”电话扩音器里传来的男声夹杂着丝缕电流声,显得有些失真。对方语气温和,带着些许愁绪的意味,“风见啊,男孩子到了年纪独立是好事,但爸爸还是希望你不要勉强才好……”
“可以的。”站在公交站牌前的长发少年左肩背着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弓箭道具,他耷拉下眼帘,镜片遮住金色眼眸看不清神色,语气淡然地回绝,“没有勉强,您放心。替我向母亲问好,我在仙台一切顺利,新学校适应良好。”
被打断关切的神宫司源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好吧,你母亲还是很不满你放弃直升桐先的事情——你要照顾好自己,缺钱记得告诉爸爸,毕竟我现在能做到的唯一父亲的责任就是供你上学了。”
“嗯……”末班公交停稳在长发少年面前,他从口袋掏出硬币走上去,在靠近后车门的位置坐下,沉默少顷再次开口,“谢谢爸爸。”
直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短促的提示音,神宫司风见迟钝地收起手机,将目光移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与灯火通明的建筑。
距离他做出放弃直升桐先这个决定,实际上已经过去一整个春假。东京的樱花开了又落,母亲揪着不放的原因无非是认为,以他的实力,留在桐先弓道部是最好的选择。
简而言之,母亲觉得神宫司风见在犯蠢。
放弃桐先,离开家乡,孤身一人不远万里来到宫城县仙台市读高中,这大抵是神宫司风见十五年人生一来做过的第二件大胆事。
第一件事是把自己的一头黑发染成红色。
无论如何,他人已经在仙台,本人的学籍资料也已经到了仙台市立青叶城西高中的办公室。
木已成舟,神宫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耳边响起电子女声的到站提示音,他撑着椅背站起身,抻了抻腰慢悠悠地下车。
-
次日清晨。
起大早的代价就是在车上犯困,神宫司风见打了个哈欠,脑袋倚着车窗玻璃一点一点,意识昏昏沉沉。
4月初清晨的风稍显凉意,穿过车窗缝隙扑在神宫司风见清秀的脸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少年耸了耸鼻子,走下公交。这个时间点,只有学生和忙碌的上班族在人行道穿梭。
神宫司顺着人流走到刻着“仙台市立青城叶西高校”的牌匾前。
如果没记错,今天是社团招新的日子吧。神宫司想,走进一年5组的教室。
他大概还是会选择去弓道部。
即便相比桐先弓道部这种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青叶城西的弓道部太过不见经传——青叶城西弓道部历史最佳成绩是六年前的宫城县大赛团体赛八强。
果然自己对射箭的热爱远远大过大众流行的球类运动。
“同学?神宫司同学?”耳边响起一道轻浮的声音,打断了神宫司飞远的思绪。
他定睛一瞧,是个偏分发型的男生。
对方还在说话,神宫司微蹙眉头,在记忆中检索一番,找到了对应的名字——矢巾秀。
“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神宫司顶着对方期待回复的目光,面无表情道。
矢巾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人完全不听人说话的吗?刚刚在干嘛?发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问话。
神宫司恍然大悟,他的前桌矢巾秀同学正在到处询问周围的人对高中三年社团的打算。而现在,他问到了自己头上。
“弓道部。”神宫司说。
矢巾秀极其夸张地惊叹了一声,“神宫司同学看着长手长脚,我还以为会和我一样热爱排球。”
“神宫司同学真的没在开玩笑吗?”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颗灰色脑袋惊奇地盯着神宫司,“冒昧问一下,神宫司同学有一米八吗?”
神宫司放下笔,“181.5公分。”
“好精确的数字。”矢巾秀感叹,“只比我高0.5公分。”
“臂展呢?”灰色脑袋又问。
“192公分。”
灰色脑袋的主人手托下巴,沉思片刻道:“以神宫司同学的臂展,打篮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矢巾秀摇头晃脑:“比起篮球,还是我们排球更有意思吧。”
“矢巾同学请不要拉踩,篮球分明也超热血超有意思吧!”灰色脑袋咬牙切齿地争辩道,结果音未落反被对方按住脑袋狠狠蹂躏。
神宫司单手捂住耳朵,冷漠无情地听着同学被蹂躏的哀嚎,淡定地开口:“我对球类运动毫无兴趣。”
矢巾秀作恶的手掌顿时停住,两人一顿一挫的遗憾音效同时响起——
招新揽人计划大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