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堆云刚一落地就听到锁链拖动的声音,紧接着一团粉毛闯进视线。
看到那头在惨白灯光下根根分明,仿佛格外柔软好摸的粉卷毛,宋堆云第一反应是想问问对方用的什么洗发水,这么蓬松。
紧接着,迅速反应过来以后,宋堆云那双浓黑的瞳仁猛地缩紧,就像是盯住猎物的猎食者那样,眸光骤然变得冰冷而尖锐。
而被她盯住的猎物却并没有被威慑的自觉。
少年蹲坐在牢笼角落,沾血的镣铐圈着他的手腕脚踝,血顺着垂落的锁链向下滴淌,他好像并不在意,因为他正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勾画涂抹着,让人怀疑是不是他故意不让伤口愈合,以供自己继续自娱自乐。
面对毫无预兆,突然出现的宋堆云,少年诡惊讶地忘了手上的动作,那双浅色的干净眼眸,直勾勾盯着宋堆云,像只对陌生事物充满好奇的幼兽。
此时的宋堆云却没有觉得对方可爱的想法,她依旧满脸警惕,展现出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恐怖气势,仿佛只要少年有任何反应,她都会立马送对方去死。
“你就是那个偷看我的人。”
粉毛少年的声音很清澈,干净得像山涧清泉,也让人联想到清晨站在枝头啾啾鸣叫的小鸟,他说的虽是疑问句,但却是笃定的指控。
这话直白的令宋堆云心头一噎,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因此散去不少,她移开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得出结论,这地方和棺材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普通棺材是躺着的,而这具棺材是立着的,且还有灯。
这个宽一米,高两米,只有个狭小通风口的金属囚笼真和棺材没什么区别,哪怕宋堆云想拉远和粉毛少年的距离都没法,她甚至能看清对方清澈眸子里的每一分波澜晃动。
感觉这地儿好糟糕。
诡气森森的密闭空间里,地上那些血痕微干的涂鸦就像是某个邪恶组织的献祭图腾,宋堆云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是铁锈味。
所以她准备立马跑路,至于警告对方不要乱说什么的,拜托,有谁会听一个人形诡异的话啊,而且自己这身黑外套把脸遮了大半,对方能认出自己才有鬼。
宋堆云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少年诡恰在此时开口,“你是故意来找我的吗,除了偷看我,你还打算对我做别的什么?”
“真是XP糟糕的人类啊,连诡异都不放过。”
少年诡语气悠悠,偶尔尾音拉长,让人有种给他一下的冲动,尤其是最后一句,听得人又窘又气,但看到少年的脸时,你又会没那么气,只会感觉他只是有点小调皮。
只能说,颜值的作用是巨大的。
略带挑衅的言语并没有改变宋堆云立即跑路的想法,但她也没有对此无动于衷。
淡定地对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轻飘飘吐出惊人之语。
“我的XP的确糟糕,也确实很喜欢逗男人哭,如果长得好看,诡异也不是不可以。但小朋友,你这样的,我不感兴趣。”
听到宋堆云的话,少年诡眉梢微扬,眼底闪过隐晦的兴味,他追问宋堆云:“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讨厌诡异,并且还想和我谈恋爱?”
宋堆云的确不讨厌诡异,她自己就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怎么可能对诡异这种生物有太大的敌对情绪呢,要说喜欢的话倒也没有多喜欢……
宋堆云漫不经心地不过脑想着,直到最后两个字闯进大脑,她才反应过来,等等,谈恋爱,和谁谈?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秒,宋堆云猛地停下动作,她拧眉看向粉毛少年:“你脑子有问题?”
少年无辜地朝宋堆云眨眨眼,“没有哦,我这是在欲擒故纵。”
这年头,有把欲擒故纵这种小心思,正大光明说出来的吗?
宋堆云不理解,宋堆云大为震撼。
所以她紧盯着少年诡,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或许是宋堆云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少年诡并没有撑太久,前一刻还散漫灵动的少年诡,迅速变得低沉可怜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解释,“如果我不这么说,姐姐就要走了,我不想姐姐走。”
长睫失落地垂下,苍□□致的脸也蒙上尘埃,此刻的少年诡就是一只被雨淋湿又无巢可归的小鸟,“我已经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他们都不理我,如果就这么放姐姐离开,一定会后悔的。”
宋堆云没接话,只静静看着少年表演。
没有立即获得原谅,少年诡重新抬眼看向站在他对角的宋堆云,浅亮的眼底闪着脆弱的期盼“姐姐,你会生我的气吗?”
“诡异都像你这么感情充沛?”宋堆云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少年诡一愣,似乎没想到宋堆云会这么问,他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太多诡,会感到孤独大概是因为……我是由人被感染成的诡异吧。”
宋堆云的问题仿佛解封了那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少年诡本就昳丽苍白的面容彻底失了血色,他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细颤,像只从云端坠落的雏鸟,羽翼未丰便满身泥泞。
可就算这样,他依旧很漂亮。
天生便显得纯粹的眼睛此刻光芒暗淡,眼尾红红,睫毛也湿漉漉地垂着,每一次轻颤都像是在竭力忍住泪水。唇瓣因竭力隐忍被咬出猩红的痕迹,起初只是浅浅的齿印,后来竟真沁出血珠,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刺目的红。
他像是因疼痛回过神来,于是仓皇地试图扬起嘴角,想对宋堆云挤出一个笑,从而挽留住她。然而他笑不出来,最终只能狼狈地低下头,将自己蜷进单薄的臂弯里。
明明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却偏要强撑,想要取悦别人。这样的矛盾让他愈发惹人怜惜,叫人忍不住想将他拢入掌心,用体温烘干那些潮湿的伤痛,再一点点吻去他唇上残留的血痕。
此刻的宋堆云却在想,这家伙很坏,但她还挺喜欢他这幅模样的,有种想把他彻底弄碎的冲动。
我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啊。
宋堆云在心里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己,然后继续维持冷漠的表情,“也不用这么痛苦,你很快就要重获自由了,应该开心一点。”
少年诡闻言,眼圈红红地望向宋堆云,氤氲着雾气的眼睛有些可怜巴巴,他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清澈,沙哑中带着点呜咽意味:“可我还是害怕,感觉那里会很可怕。”
“姐姐,你能不能不走,多陪我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和人多说说话,我不想再一个人自问自答了。”
“不能。”
宋堆云回答地斩钉截铁,紧接着身形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
刘娜睡前喝多了水,她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正当她趿拉着拖鞋往厕所走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点东西。
这一点闪光,让她迅速扭头看向对面的床铺。
屋子很暗,只能看清大概,刘娜看见对床的被子凌乱堆叠在一起,可本该睡在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联想到自己现在在哪儿,刘娜的后背瞬间冒起冷汗,她手脚有些僵硬,想叫醒姐姐,但她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转向厕所的方向。
抱着侥幸的念头,她想,万一呢,万一对方在厕所里,她突然叫醒姐姐,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这么想着,刘娜压下心头的惶恐,轻手轻脚地走向厕所,到厕所门口时,她竖起耳朵,一秒两秒,足足一分钟过去,厕所里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让刘娜的身体顷刻僵直,以前也不是没有等着被送进禁区的诡异,突破防护在哨所大杀特杀的事。
她有点害怕隔壁那个小姑娘是出了什么关于诡异的意外,因为怎么看,那小姑娘也不像是心志坚定到不会被诡异感染的人。
至于为什么诡异都到了这间宿舍,却不把她和姐姐一起干掉,刘娜慌得完全忘了这事。
她想大声叫醒姐姐,但也许是恐惧太过,她竟在此时失声,耳边也是一阵空茫,除了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其余的她什么也听不见,感觉周围的一切,安静的可怕,也恐怖的要命。
整个身体除了抖,还是抖,连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打开厕所确认情况都做不到。
‘吱呀’开门的声音骇得刘娜心脏几乎停跳,因为打开的并不是面前的门。虽然面前的门打开也很恐怖就是了。
冷风扑在后背,刘娜顿时抖得更厉害了,她就一普通人,第一次做清理任务,之所以敢来这边,也全是因为有姐姐带着。
可能越是危险,人的感官就越敏锐吧,刘娜听见一阵轻而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朝她走来。
事情仿佛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刘娜不知怎么恢复的对身体的控制,她迅速扭头,却对上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睛。
对方还穿着临睡前那身衣服,只是披散着头发,身上也裹了件浅灰长外套。
这身打扮在昏暗的环境下看起来有些渗人,但微微发光的联络器又照亮了一点周围环境,衬得女孩那张清丽的脸越发柔婉动人。
被诡异感染的人会维持原本的模样吗?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刘娜一顿,谨慎地住了嘴。
正当她慌乱地头脑风暴的时候,站在她侧后方的女孩等了片刻,在确定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小声问:“你还用厕所吗,我有一点急。”
闻言刘娜本能侧身让到一边,听见厕所里传出的动静,她恍恍惚惚回到床位,诡异应该不用上厕所的吧。
宋堆云走出厕所的时候,刘娜已经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了。
往床铺走的功夫,宋堆云不动声色地扫眼对床,对方应该没发现什么,不过明天她姐姐可能要找自己问几句。
想想自己准备的说辞,嗯,完美无缺,毫无漏洞。
吃饱喝足,睡觉。
宋堆云很快就睡着了,躺在她对床的刘娜还在哆哆嗦嗦,她一面是因为紧张,另一面是因为有点急。
刘娜之所以会醒过来,就是因为想上厕所,但经过刚才的事,她有点不敢起床去厕所了,就算对床的女孩看起来还很正常,但谁能保证这不是伪装呢?
万一对方是顾忌自己姐姐在,自己一去厕所,对方也跟着去厕所,再给自己来个贴脸杀怎么办?
就算确认宋堆云没被诡异感染,刘娜也不敢起床去厕所,因为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恐怖故事,她坚信只有被子才能保护自己。
这一夜为宋堆云辗转反侧的除了刘娜,还有被锁着的傅千。
宋堆云离开后,傅千依旧维持着那个小动物般仰望祈求的姿势,只是他眼里惹人怜惜的水雾很快就散了,那双清透的眼瞳逐渐冻结,像是冬季时雾气散尽后的冰湖。
漂亮的脸上褪去所有无辜可怜,脸上只余冰冷。
随着时间的流逝傅千唇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只剩干涸的血痂提醒着主人刚才发生过什么。
或许是太过难受,他探出猩红的舌尖,细细卷过唇上的血渍,直到那些血渍彻底消失,鲜红饱满的唇才重新闭合。
无聊的时间还在继续,傅千继续未完的画作,一个小东西却突然出现,直接从空中掉到地上。
听到动静,傅千悄无声息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画满鲜血涂鸦的地面上,此时正静静躺着一块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