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邮差认识沈寂川。
每周三下午三点,这个高大的东方男人都会准时出现在雷克雅未克邮局,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柜台,然后递出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背面永远贴着同样的邮票——挪威1998年发行的极光纪念票,已经绝版多年。
"还是没有回信吗?"今天值班的老邮差奥拉夫接过第107张明信片时忍不住问道。
沈寂川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然后掏出手机打字:【她旅行的地方都很偏远】
奥拉夫叹了口气,在明信片上盖戳。他认得这个地址——日内瓦大学医院心脏外科,收件人栏写着"Dr. T.X. Lin"。七年来,这些明信片像候鸟一样飞往世界各地,却从未有过任何回音。
走出邮局时,沈寂川的衣袋里揣着今天的战利品:一张1983年的肖邦黑胶唱片。他在二手市场角落发现它时,灰尘覆盖的封套上还留着半个指纹——林昙晞习惯用拇指按在那个位置翻看唱片。
雨突然下了起来。沈寂川把唱片护在外套里,跑向街角的咖啡馆。推门时风铃叮咚作响,柜台后的老板娘熟稔地比了个手语:【老位置?】
靠窗的座位能看到海。沈寂川坐下时,窗玻璃映出他眼角的细纹——33岁,已经是林昙晞永远到不了的年纪。他从包里取出那本边角磨破的旅行日记,翻到最新的一页。昨天在蓝湖拍的照片还没贴上,温泉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轮廓,像极了某人浸在浴缸里的背影。
"介意我坐这里吗?"
清冽的女声带着法语口音。沈寂川抬头,穿白大褂的亚裔女子站在桌前,右肩被雨淋湿了一片。她的无名指上缠着创可贴,医用钢笔别在胸前口袋,墨水瓶里沉着半片没化开的阿司匹林。
——林昙晞配药时的怪癖。
沈寂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指对面的椅子。女医生落座时,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柑橘香——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牌子,是林昙晞自己用橙花、佛手柑和雪松调制的味道。
"你在收集这个吗?"女医生从包里拿出一本《肖邦夜曲集》,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明信片——七年前他从特罗姆瑟寄出的第一张。
沈寂川的呼吸停滞了。他颤抖着接过明信片,背面是自己熟悉的笔迹:"今天看到极光了,比我们初见时更美。T.X.,你错过的世界,我都拍给你看。"
而此刻,在泛黄的纸片下方,多了一行新鲜的钢笔字:
"我收到了,每一张。"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桌面上,女医生的左手无名指从创可贴边缘露出一道淡疤——七年前缝合针留下的痕迹。沈寂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按在桡动脉处。
心跳频率:107次/分钟。和林昙晞紧张时一模一样。
"实验性低温休眠手术。"她轻声说,"我赌赢了时间,却弄丢了记忆。直到上周..."
咖啡馆的音响突然播放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女医生——或者说,重获新生的林昙晞——从包里取出一叠明信片,每一张的邮戳都不同,像散落世界各地的拼图。
"现在,"她的指尖划过沈寂川掌心的疤痕,"能带我去看第108个日落吗?"
窗外,知更鸟落在刚发芽的枝头。沈寂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经年的冰层裂开: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