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未料到挥金如土的萧大人竟会耍他,接玉佩的手还尴尬地举在空中,呆愣愣地看着二位贵客,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在戏楼做招待的,各个都是人精。小二脑子动的快,眼瞧二位贵客在看到这枚玉佩后神色有变,心下了然,此物应当是什么重要物品,他连忙说道:“大人真是风趣,这是与我玩笑呢!此玉成色极好,又是双鱼佩,必是大人心爱之物。怎能随意赏了给我这种人?”
见小二识趣,懂得给他台阶下,萧归内心松了一口气,面不改色道:“不错,爷见你……机灵,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这个玉赏不得,赏你个别的。”
腰带里的东西赏不得,那就只能赏别处的东西了。
萧归略作犹豫,伸手扯下外衫上的衣扣。这是金子做的,价值不菲,他随意丢在小二手心,扬扬脖子,说道:“出去吧。别让旁人来打扰。爷不喊人,不要让旁人过来。”
小二偷偷地掂了掂手里的金子,这小小的一块金扣分量竟然也不小!他喜笑颜开:“得嘞,一定按大人吩咐!如果大人有什么需要,大声朝外边喊一声便是!”
门被小二轻轻地关上。
厢房内,一时沉默。
谢回认出了那块玉佩,正是他前些日子找寻不到之物。
桌上食物热气腾腾,带着馋人香味的雾不断飘向谢回。谢回没有心思处理自己的口腹之欲,想着自己的双鱼佩到底是怎么落入此人手中的,似笑非笑地望向萧归。
倒是新奇,他第一次见萧大人心虚成这个模样,眼神飘忽,不敢同他对视,端起碗猛地扒了几口饭,又很热情地给他夹了好几块肉放到碗里。
萧归挑了几块最嫩的肉放到谢回碗里,又把酒杯推到谢回手边:“师父,吃呀,怎么不吃,待会菜都凉了。”
谢回看了一眼面前的碗,端起旁边的杯子抿了一口酒,酒香入喉,他说道:“萧大人。谢某突然有了一点‘私事’想和大人谈谈。方才那玉佩,谢某见了,甚是眼熟啊。”
萧归一听这话,心道,不好!他极快收回这玉佩,可还是被发现了!
他嘴里的饭菜一呛,为了在谢回面前保持君子风度,不得不忍着难受强行咽下,连忙拿起一旁酒杯咕噜咕噜往下灌。这酒初尝清冽,在喉管滚过后迅速发烫,萧归憋得脸都涨红,缓了好一会才舒服。
他下意识想要寻什么借口瞒过去,在谢回目光注视下,愣是憋不出一句谎话。他先是看着手中杯酒,酒水清澈,映着他的黑漆漆看不清面孔的倒影。
萧归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望向谢回带笑的眼眸:“嗯,是你的。”
谢回没想到萧大人竟然如此痛快承认,教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指责。他想了半晌,未想到该如何说才好,就听萧大人继续自首:“是我偷的。那日在马车里,趁着和师父意乱情迷,从师父身上摸走了。”
什么“意乱情迷”!?
谢回对萧归这种无耻下流的用词大为震惊,脸上一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谢回向来谦逊讲理、君子言辞,极少遇到这种无耻之徒。他张嘴“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个难听的词。
萧归非常体恤师父心情,善解人意地替他说了:“我无耻,我下贱,我臭不要脸,我身为三品官员竟还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萧归都被自己逗乐了,没忍住大笑两声,破罐子破摔接着道:“别说偷这玉佩了,师父的人我都恨不得偷走!可惜,我师父身份尊贵,脑子又好,武艺高强,实在太难偷了,下官至今为止无计可施。谢世子,怎么办啊,支个招?”
谢回听的面上臊热,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逃走。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萧归是做什么,拿调戏情人那一套用在他身上是吗?
谢回终于忍耐不了了,拾起一旁放的剑,起身要告辞。
萧归见师父被他逗成这个模样,脸色一变,连忙摆正姿态,出言道歉:“啊,别,别。我错了,我不乱说了。师父别恼啊。”
谢回已经不想管什么玉佩不玉佩的了,他难得感到了窘迫,如今一心只想逃走:“萧大人,时间宝贵,谢某以为萧大人有重要事情告知,才随萧大人来此。既然萧大人一直拖沓着不肯说,想必不是什么紧要之事。既然如此,谢某先行一步。”
“别啊,别啊。”萧归连忙拉住谢回,“对不起,师父别生气,是我不好。我说,你先坐。”
谢回看了扯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半晌,才将信将疑地坐下。
桌上的饭菜未动几口,两人都失了进食的欲望。
总算进入正题,萧归把手中杯酒喝光,又咽了几口唾沫清了嗓子,说道:“长公主调查‘蛛纹疫’多时,想必已经知晓此病……极有可能是从金陵寺传出吧?”
谢回放下方才的不愉,正色道:“确实如此。金陵寺来往香客众多,人群聚集,迅速传染,不足为奇。”
萧归见谢回愿意留下,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先和谢将军说明白了。此番我只是和师父聊聊,作为师徒间的‘私事’,明白吗?”
谢回目光深深地看了萧归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萧归接着说道:“得此病者,若是十之三四,甚至十之七八曾去过金陵寺,那确实不足为奇。若是……凡身患‘蛛纹疫’者,十成十皆去过这金陵寺,那师父觉得,会是怎么一回事?”
谢回一点便通,脸色严肃:“十成十?萧大人的意思是,‘蛛纹疫’是人为……是金陵寺。”
萧归觉得师父认真的表情看得他心都跳快了两拍,实在忍不住多看两眼,笑道:“不是‘萧大人’,是‘徒儿’。师父与徒儿真是心灵相通。此事蹊跷,徒儿虽然有想法,却尚无实证,师父若想调查,或许可以从着手此事。”
谢回心中感叹,自己与长公主百密一疏,调查如此之久,竟是未曾注意到这一点。
萧归说的不错。
这“蛛纹疫”来的蹊跷,长公主当时身患重疾,回宫后一直深居简出,却未曾听说宫里头有其他宫人受染。
他们竟然没有想过,“蛛纹疫”或许不是传染,而是有人故意投毒!
“多谢,我这便去和长公主……”谢回不得不拱手道谢,想要赶快告知长公主此事,又被萧归按住。
萧归无奈地说:“不急于一时啊师父,多陪陪徒儿嘛。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讲给师父听呢。”